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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八零知青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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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田藍睡了很久。

她記得自己坐在床邊, 抓著陳立恒的手。那個威風凜凜的祝融將軍已經變成了皺巴巴的小老頭。

其實他的年紀並不大,走到生命最後一刻時, 他還沒來得及過60歲生日。

但沒辦法,戰爭摧殘了他的身體,建國以後,他又一直奔波在軍工建設事業上,身體早就垮了。

生命的最後幾年,他時不時就會因為心臟麻痹暈厥,好幾次差點悄無聲息地死在書房裏。

現在, 醫生宣布他快要不行了, 田藍和他都覺得能夠接受,也沒有特別悲傷。

因為人總是要死的嘛,早死晚死,終究會化為一團灰燼。

陳立恒回顧一生, 感覺沒多少遺憾。雖然不是事事盡善盡美,但他已經盡力, 那就問心無愧。

唯一的遺憾就是, 他感覺早知如此, 當初就該勸田藍生個孩子。

“這樣我走了,好歹還有個人陪你。”

遺憾嗎?田藍認為不遺憾。因為這一生她過得很充實。有家庭有事業也有朋友。大家並肩合作, 為著同一個目標而奮鬥。

只是看著躺在病床上已經走到生命盡頭, 卻還是為自己擔憂的陳立恒, 她又隱隱約約有點後悔。

如果有個孩子的話,也許他就不會那麽擔心。

其實他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歷經幾世, 活了這麽多年, 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他這人啊, 就是好操心。

在軍工大學那些年, 他還因為從歐美留學回來的□□有喝咖啡的習慣,而國內當時不生產咖啡,就攛掇她研究咖啡豆的種植。最後還真在雲南種出氣候了。他們自己產的咖啡豆甚至出口創外匯了。

因為這事兒他可得意了,一直跟她吹噓,當初財政部想把他要過去,絕對不是看走了眼。事實證明,他本來就有經濟頭腦。

吹的和真的一樣。

一輩子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錢,總是隨手掏錢掏糧票資助學生和□□,如果不是秘書,每個月強行給他在食堂留下足夠的夥食費,他自己早就連飯都吃不上了。

這麽個人,還好意思吹有經濟頭腦?兩輩子都不會管錢。

田藍覺得好笑。

她怎麽就跟這人過了一輩子?臨了了,還讓他操心。

她好的很呢,不管碰上什麽事,她都能好好的過下去,她還有工作,她有自己的事業。

只是天氣晴朗時,獨自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曬著大太陽,她才會偶爾想起他們的過往。

那天,她不過是笑著笑著就睡著了。一直睡了很久很久,久到看見自己的學生驚慌失措的跑過來,久到看見他們圍著自己哭。

為什麽要哭呢?人總要死的,不過是早和晚的區別而已。生命的意義不取決於長度而取決於它存在的價值。人的一生漫長而短暫,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就已經足夠了。

她回顧自己的一生,不盡如人意之事總難避免。但她盡力了,那麽她就問心無愧。

田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其實作為經歷兩世的人,她特別好奇有沒有天堂和地獄的存在。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就這麽一直飄著,直到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一陣嗚嗚的哭聲。

田藍感覺奇怪,她的墓碑都不知道送起來多久了,怎麽還有人哭呀?

“嗚嗚嗚,蘭花花,你太傻了,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哭聲實在太大,不停地在她耳邊拉鋸,又悲傷又驚惶。

她實在被吵得吃不消,下意識地睜開眼睛。那不過是臆想中的動作,結果眼睛真睜開了。她瞧見了一圈腦袋。

趴在床邊哭的女孩還在嗚嗚嗚,某人看見躺在棺材裏的屍體睜開眼睛,她嚇得瞬間打起了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圍的人都嚇到了,一開始有人喊:“詐屍了,詐屍了!”

緊接著喊話的人腦袋上挨了一巴掌,更多欣喜若狂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蘭花花你沒死啊?你還活著!快,喊赤腳醫生過來。那個蒙古大夫,居然說蘭花花死了!”

還在打嗝的女孩一把抱住田藍,嗚嗚嗚哭得更加激烈,伴隨著哭聲與打嗝聲結結巴巴地直抒胸臆:“蘭花花,你沒死,太好了。你個傻瓜,你為什麽要跟老九跳河?你是不是瘋了?好不容易能回城了,你發什麽傻呀?離婚就是了,怎麽樣也不能想不開呀。”

短短的一段話,她磕磕碰碰地說了足足好幾分鐘。

這段時間裏,田藍腦袋瓜子被強行塞進了一些散亂的記憶片段。結合這些片段和這位姑娘的哭訴,她可算勉強搞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了。

哦,應該是又穿了。

這個時代應該是70年代末期或者80年代初,知青大回城的時候。

按照國家政策,已經在下放地區成婚的知青,因為原籍無法解決其配偶的工作問題,所以原則上不能回城。

為了跨過這道硬杠子,大批知青選擇與配偶離婚,好返回城裏。不管配偶是農村人還是和自己不是一個城市的人,大家都得趕緊去領了離婚證,不然就只能繼續待在下放的農村。

原主和她丈夫都是城裏人,雙方原生家庭也都給他們找到了工作。假如不是他們一個來自上海,一個來自北京,那簡直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悲劇就在於他們老家不在一起,要回城只能離了婚一個回上海,一個回北京。

父母殷切期待子女回城,而夫妻又不忍心分離。這對小兩口承受不了強大的壓力和內心的煎熬,雙雙選擇投河殉情。

估計就因為這樣,田藍的魂魄穿到了她身上。

唉,這事兒鬧的。

已經活了兩輩子的田藍忍不住感嘆,多大點事,非得要死要活的嗎?

雖然說這時代人的糧食本隨著戶口走,異地調動工作又非常難,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呀。

首先一條,可以找人換工作。無論上海還是北京,都是人人向往的大城市。他們有調到一塊兒的需要,別人同樣有啊。只要自己找到互調工作的人,那這事就能解決。

如果調換工作沒戲,那就考大學呀。知青知青,知識青年。即便已經丟下書本七八年,但死都不怕了,你還怕學習嗎?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不試試怎麽知道肯定就不行。

退一萬步講,就算連大學也考不上,兩人想要廝守只能留在農村,那就繼續留下去好了。農村再窮再苦,也好歹是和平年代吧。而且這個時期吃的再差也不至於餓肚子。比起戰亂時期,簡直幸福的跟天堂一樣了。

總之,無論怎麽選擇,都比跳河自盡來的強。

女知青們都抱著田藍嗚嗚地哭,好幾個男知青卻一邊抽煙,一邊愁眉苦臉地嘆氣:“老九那個傻子。”

蘭花花是沒死,老九卻死的透透的了,連屍體都發僵了。

還在打嗝的女知青卻罵出了聲:“怪誰呀?肯定是老九那家夥出的主意。蘭花花什麽都聽他的,他自己糊塗。”

男知青不幹了:“話不能這麽說呀,老九又沒逼蘭花花。他家都已經給他找好工作了,他回金城還怕討不到媳婦?”

眼看兩邊就要開始世界大戰,田藍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開口勸阻時,一墻之隔傳來尖叫:“媽呀,詐屍呀,黑貓詐屍了!”

伴隨著兵荒馬亂的叫喊,坐在棺材裏的田藍瞧見門口有幾道黑影躥過。那速度,趕得上被日本鬼子攆的中國老百姓了。

不過也難怪他們怕成這樣。

都以為死透了的人居然從棺材裏坐起來了,而且還一步步走出了屋子,誰看誰腿抖啊。

就連圍在田藍身旁的知青們都忘了要繼續吵架,集體瞪大眼睛看著來人。

這人中等個子中等身材,因為背光,田藍也瞧不清楚對方的臉,只覺得他一步步走的挺僵硬的。

先前說話的男知青最先反應過來,直接沖上前,狠狠地捶了下男人的肩膀,又驚又喜:“老九你個混賬東西,你嚇死我們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大家商量著來,你好端端的要找死,你讓你爹媽怎麽辦?”

男人沒吭聲,兩只眼睛黑沈沈地看著還坐在棺材裏的田藍,眼睫毛動了兩下,終於發出了嘶啞的聲音:“離婚吧,你早點回上海吧,別讓你爹媽等急了。”

田藍在心中嘆了口氣,有點替這位蘭花花不值。看,你為之付出生命的愛情不過爾爾。何必呢?人最寶貴的其實真的就是生命啊。只有活著,人生才有無限的可能。

她點點頭,痛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請求:“好,咱們馬上去打申請。”

說著,她立刻從棺材裏爬了出來。

這棺材板薄的,她都擔心再待下去會直接坐塌了棺材。

周圍的知青們集體傻眼了。

先前鬧得要死要活,不管誰勸都堅決不肯離婚的兩人,這會兒居然這麽幹脆利落地要去扯離婚證了?這這這,真是死了一回就大徹大悟了嗎?

田藍可管不了這些人拼命交換的眼神。即便對方不提,她也要說離婚的事啊。不然讓她跟一個陌生人睡在一張床上,過夫妻生活,她真的會瘋掉的。

老九看她沒鬧騰,似乎如釋重負,相當大方地表示:“咱們也沒多少家當,存款跟家裏的東西都歸你。要有什麽我能做到的,你盡管提。”

田藍不愛占人便宜,何況自己和他素未平生。她也當場表態:“不用,還是平分吧,你總不能連路費都不拿。回家好歹也得給你父母帶點東西。”

大家看他們心平氣和討論財產分配問題,愈發感覺怪異。能表現出這態度,那就是真做好準備離婚了。又哭又鬧又打又罵的那種,搞不好反而離不成。

因為雙方都有商有量,沒有為了點家產就吵得不可開交,所以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就決定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離婚申請遞上去。

這時代沒離婚證這一說,就是離婚協議表。一式兩份,兩人填好了再簽字摁手印,婚姻關系便告一段落。

自從回城政策從中央傳達下來之後,民政局不知辦了多少起知青離婚。

聽到兩人說要離婚,工作人員連勸都不勸一句,也完全沒有用,表格不夠用了筆沒水了這種理由來搪塞,堅決不給辦離婚。

相反的,對方極為痛快地拿出了申請表,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填,別填錯了。表格不多,你用光了,別人就沒得用了。”

田藍點頭,趕緊答應:“我們會好好填的。”

說著,她抓起筆,就刷刷填寫自己的部分。

填完之後,她又簽字按了紅手印,然後禮貌地將申請表與男方交換,好完成另一份表格。

老九的速度也不慢,似乎迫切希望結束和女方的婚姻關系。田藍這邊放下印泥時,他也同樣簽完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客氣地沖她點點頭,將她填好的申請表推給了田藍。

雙方交換時,他似乎猶豫了下,還是冒了句:“祝你以後都順順利利的,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從今以後,你一定要珍惜生命,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將來你肯定能過好的。”

田藍也投桃報李:“你也一樣。你還年輕,人生還有無限可能。生活總是越過越好,今後千萬不要想不開,總歸會有機會的。回去以後,不管你打算在廠裏幹一輩子還是希望能夠繼續求學,請你都不要忘記終身學習。只有這樣,才不會被時代的浪潮拋棄。”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看了他們一眼,倒也沒說什麽。來離婚的知青他見多了,什麽樣的人都有。說起來這些背井離鄉的年輕人也挺倒黴的,命運總是跟他們開玩笑。

雙方不吵不鬧寫協議最好,省得還耽誤別人的事。

田藍朝老九點點頭,抓起筆準備完成自己的那部分內容。筆尖觸到紙的時候,她的手一用力,大團墨水洇了出來。

她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紙上的三個字,那熟悉的筆跡她見過無數回。在那個人去世之後,她幫他整理遺稿出版著作,更是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摩挲著那些筆跡。

“陳立恒!”

“田藍!”

正在填寫離婚協議的兩人都頓住了筆,難以置信地瞪著對方。

“鐵血軍!”

“聚龍山!”

暗號對上,老九伸手抱住了田藍,罵出聲:“臥槽!藍藍,真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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